沈子瑜之所以會選擇在老太君頭七這一天來見沈雄，不僅僅是為了給沈雄一個祭奠的機會，也是想借機試探一下如今的沈雄是不是真的值得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

畢竟老太君去世前給沈子瑜留下那麽大一個難題，讓沈子瑜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沈子瑜思考了很久，想到畢竟是老太君最後一個遺願，不管怎麽樣還是應該要幫她實現的。老太君從小疼愛於他，他也不想在老太君身後自己連這點明明可以去幫忙做到的小事也做不到。

但沈雄做了那麽多過分的事，即使是撇開他對大連國所做的一切不說，就拿沈雄對他所做的那些事而言，那也是不足以被原諒的。為此沈子瑜心裏也很不平衡，所以在向皇帝求情饒他一條命之前，沈子瑜不得不再來看一看這個自己所謂的大伯。

但是，好幾天的公審，百姓的白菜雞蛋加白眼，還有朝堂的酷刑朝臣的指責與謾罵，等等這些都沒有讓沈雄醒悟過來。他絲毫不為自己所做過的一切感到恥辱，反而還大言不慚的說什麽唯一不後悔的就是陷害沈子瑜的父親一事。

沈子瑜怒從心來，真想立刻沖過去拉住他的衣領暴打一頓，可是他知道他不能，在沒真正定刑之前，沈雄的一切處置由皇上說了算。

不過，沈子瑜也很快就平定了心情，畢竟相處這麽多年，沈子瑜自然也是知道沈雄為人的，為這樣的一個所謂的親人而生氣難受，實在是不值得。他現在只是唯一為老太君感到難受和悲哀。

對於沈雄的問題沈子瑜沒有回答，沈雄笑了笑道：“你不說話是正確的，因為即使你說了什麽我也不會相信的。我知道我死罪難逃也沒想過要逃，所以我為什麽要悔改，每個人都有他選擇自己不同人生道路的理由，我只不過是失敗了而已。”

沈子瑜冷笑，也將手中之酒一飲而盡：“你知道今天是老太君的頭七嗎？”

沈雄一怔，眼底微微閃爍，但終究是什麽話也沒有說。

沈子瑜接著道：“她至死都念著你，即使你被天下人唾棄，即使知道你十惡不赦，但在她心裏，你終究只是她的孩子，是她應該要維護的對象，是她用盡生命和鮮血去愛的人。”

沈雄握緊手中酒杯，苦澀的味道在胸腔蔓延開來，他無話可回。

沈子瑜看著這個終於垂下了頭去的中看男人，那模樣那輪廓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幾歲一般。但沈子瑜沒有絲毫的同情，他道：“你之前說你唯一沒有後悔的事是陷害了我的父親，但我想說，你對不起老太君，這也應該算在你應該後悔的事之例。”

牢獄裏一陣沈悶的寂靜，似乎可以聽到老鼠吱吱叫的聲音。這時死牢幽暗的深處又傳來了那一聲聲梆梆梆的鐵索撞擊鐵欄的聲音，沈子瑜站起身舒了口氣道：“希望無論在這牢中過多久，你都可以隨時保持著如今的清醒，而不至於像現在那個精神失常的囚犯，只會天天拿鐵索撞擊鐵欄。”

沈子瑜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再繼續跟沈雄交談下去了，一切都沒有必要了。他轉身離開，天牢的大門打開外面偏斜的太陽照進來把沈子全的背影拖得老長老長，這長幽深黑暗的甬道沈子瑜像是漫步走了好幾個世紀一般長，每一個沈重的腳步都像是重重擊在他的心口。

出了牢房他發現他已釋懷了，不再似之前那樣難受了。沈雄死與不死又有什麽重要的呢。如果說在這件事上他真的還有哪一點是放不下的的話，那便是老太君吧，沈子瑜知道，沈雄根本就不配老太君為之付出那麽多。

但是，母愛是最純粹的天性，誰也說清那會是多麽強大的力量。

……

沈子瑜在外面漫游了一整天，直到深夜才回到府中去，兩重垂花門下那大大的沈王府三個字在白色燈籠的映照下顯得有些刺目，沈子瑜淡淡一笑，王爺都不在了，還談什麽王府。

可是剛一走進王府一進門的大院他卻怔住了。只見正廳院前寬大的天井兩邊各站著一排丫鬟一排小廝，而楚心玥則立在正中間。

白色的燈籠在廊下掛了整齊一排，映照得猶如白晝，也讓沈子瑜把在場所有丫鬟小廝臉上那喜悅而開心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怎麽了？”沈子瑜有些不解的看著楚心玥。

楚心玥帶著跟著跪伏下去，眾人用明朗的聲音齊聲道：“恭喜王爺賀喜王爺，願沈王爺福壽安樂，康泰體健。”

這可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啊。

連沈子瑜自己都忘了，自己是沈王府的世子，沈雄被罷之後自己自然而然應該繼位成為沈王府的主子，也就是新一任的沈王爺。

加上在這次平反沈雄的事情上沈子瑜又立了大功，所以皇上在下旨封他為王爺之時還賞賜了不少的東西，這也算是給整個一直處在沈悶中的沈王府添上一絲喜氣吧。

回到自己院中楚心玥還親自做了他最愛的菊花糕，把酒賞月又有佳人相伴實在沒什麽比如今這一刻更令人開心的了。

原本陳茗是想等到沈子瑜回來的，但沈子瑜今天真是回得太晚了，她左等也不回右等也沒回，最好只好自己回去了。

楚心玥說及這一點的時候沈子瑜卻是哈哈大笑：“看來我今天回來晚一點倒是做對了。”

楚心玥淡淡一笑，沒有說什麽，卻從屋裏拿出兩份明黃聖旨來給他，楚心玥道：“這一份是皇上封你為沈王爺的聖旨，他說了讓你明天一早進宮進行加冕和謝恩。”

沈子瑜一面打開聖旨看了看一面點了點頭，他看著另一份聖旨奇怪的道：“那這一份是……”

楚心玥捂著嘴輕輕一笑，卻伸拔下了自己頭上好根今天才插上去鎏金蝶釵，道：“看，這是郡主走的時候給我的賀禮。”

賀禮？給她的？沈子瑜怔了怔，那也就是說這份聖旨肯定是關於楚心玥的了，沈子瑜迫不及待的展開那聖旨看了起來，越看越是驚奇，雙眼也越是發亮。

楚心玥在一旁說道：“皇上他早就知道了我是女兒身了，不過他不僅沒有怪罪還跟著裝著不知道，不僅下旨把我誇了一番也賞賜了我不少的東西呢。”

“為了獎賞你在功裏兩度救駕和幫助捉拿內奸之功，皇上封你為縣主。”沈子瑜放下聖旨甚是驚喜地道，“因為十八年的事已經被平冤昭雪，皇上也知道了你的身世來由，好歹是將門之後，如今又有功在身理應嘉獎。”

其實在皇宮裏的時候皇上就曾不止一次向楚心玥提及要好好獎賞於她，只是楚心玥當時也一直只當皇上不過是口頭說說罷了，而自己也從來沒想過要邀功，但沒想到皇上竟然把這事記下了，即便這段時間大家都很忙，皇上還是送來了聖旨。

楚心玥也跟著笑了，對於這件事她從一開始的驚愕奇怪到最後的接受和平靜，到現在她卻是真的有些高興，不僅僅是因為皇上認可了自己的父親和那些冤屈，更因為自己終於也擺脫了丫鬟的身份，雖然縣主的品階並不高但至少她知道，從今往後她就不再是一個下人了。

她終於也可以跟沈子瑜平起平坐了，以前她總是把自己放在太過卑微的位置，不敢直面自己的感情，甚至不敢正視沈子瑜的一些示好。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對於身份的糾結，她一直知道她只是一個丫鬟，一個下人，她不可能過分肖想太多，也不允那樣做。

她一直都覺得只要能永遠做沈子瑜的下人便也甘願了。

但是今天皇上的一道聖旨突然讓她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她從未奢想過的一些希望。

“皇上不僅封了我縣主，還賜了一棟大宅院呢。”大抵是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楚心玥接著說道，“這就意味著，我得尊從皇命搬出沈王府去住了，而老爺你……只能重新找一個貼身丫鬟了。”

沈子瑜突然從她身後一把抱住了她，楚心玥被嚇了一跳，她轉身正好跟沈子瑜滿是開心的眼眸撞在一起。他摟著她道：“心玥，我真心替高興。這比我自己做了王爺還開心，甚至是這麽久以來我最最開心的一件事。”

沈子瑜也知道以前二人一直不敢過分的在一起，甚至是坦露心跡這跟楚心玥在意二人身份差別有很大的關系，而如今她終於可以不用在意了，而他也許也終於可以真正的跟她說自己的心裏話了。

楚心玥笑著低下頭，第一次沒有推開他。

“不過即使你搬出去，我也不會讓你從我生活中消失的。”沈子瑜卻又突然用調戲的口吻說道，“我會一天三次不，一天十次的去煩你。畢竟你可別忘了，即便你現在是縣主了，但你的賣身楔還在我手上呢。”

楚心玥完全忘了這碴，忙道：“我可是皇上封的縣主，那賣身楔自然不作數了。”

“作不作數我說了算，這輩子你都註定是我的人。”沈子瑜把她摟進懷裏笑著說道。

楚心玥看到他眼底那一片深情也跟著笑了起來，突然像想到了什麽她又道：“對了，今天除了郡主來過之外，還有一個人也來過。”

“誰啊？”

“齊明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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